【文藝觀潮】

　　作者：周夏（中國電影藝術研究中心研究員）

　　近年來，隨著全球化女性意識的提高，各國女導演的電影作品頻頻在國際電影節(jié)上獲獎，贏得一種前所未有的關注和成功。在這種潮流之下，國內新人女導演如雨后春筍般不斷涌現(xiàn)，也帶來了一種新鮮流動、多姿多彩的電影風景。一種是演而優(yōu)則導，章子怡在去年國慶檔上映的《我和我的父輩》中導演了處女作《詩》，出手不凡，獲得好評；賈玲執(zhí)導的處女作《你好，李煥英》躋身中國電影票房前三名，創(chuàng)造了超50億元的票房神話，打破了女導演的電影叫好不叫座的魔咒。還有一批科班出身的80后、90后新生代女導演，比如姚婷婷、劉雨霖、白雪、滕叢叢、楊明明、蘇倫、王麗娜、殷若昕、董雪瑩、敬然、邵藝輝等，她們的電影作品嶄露頭角，引人注目，在情感關系的表達上勇敢敞開自己。另外，中生代女導演進入創(chuàng)作的成熟期，各擅其長，比如陳力、苗月的主旋律電影，薛曉路的愛情電影，李玉開始嘗試商業(yè)片，楊荔鈉完成“春”三部曲，戴瑋轉型多元探索。第五代女導演李少紅、胡玫、劉苗苗，港臺導演許鞍華、張艾嘉等也持續(xù)有電影作品產(chǎn)出。可以說，老中青三代女導演同臺競技，迎來了女導演最好的時光。

　　時代記憶的人情溫度

　　近年來，主旋律電影創(chuàng)作煥發(fā)新的生機。在重要時間節(jié)點，對重大歷史事件的反映上，對英雄人物的描摹上，對時代記憶的書寫上，女導演從未缺席。陳力執(zhí)導的戰(zhàn)爭片《血戰(zhàn)湘江》《古田軍號》和英模片《守島人》分別在建軍90周年、新中國成立70周年、建黨百年的時間節(jié)點上映，苗月執(zhí)導的《十八洞村》《秀美人生》展現(xiàn)了美麗的鄉(xiāng)村畫卷，生動講述脫貧攻堅的感人故事，譜寫新時代的主旋律。建黨百年之際，章子怡自導自演的《詩》謳歌了一代航天人的奉獻精神，傳達了女性的家國情懷。曹金玲編導的紀錄片《武漢日夜》、薛曉路編導的故事片《穿過寒冬擁抱你》都聚焦2020年疫情突發(fā)的武漢，展現(xiàn)了困境中人與人之間相互守望、彼此取暖的真情故事。

　　縱觀女導演執(zhí)導的主旋律電影，無論是宏大的革命歷史敘事，還是當下的日常微觀敘事，都努力把英雄還原成普通人，放置到真實的情感關系中去，以小見大，以情動人，流露出人性的溫度。比如《古田軍號》中毛澤東和朱德時吵時好的兄弟情誼，《守島人》在艱苦環(huán)境中，王繼才和王仕花相守相伴的夫妻深情，《秀美人生》中的扶貧干部黃文秀也是一個渴望戀愛的姑娘。《詩》中的郁師傅是一位處于生死線上的火藥雕刻師，同時也是一位心思細密、疼愛孩子的母親，在丈夫犧牲后，永擔重責，其間的親子關系細膩動人，詩意充盈。《穿過寒冬擁抱你》雖然拍攝的是非常時期的武漢，但是并不過度煽情，而是以浪漫的藝術手法表現(xiàn)了武漢普通市民面對生死時樂觀豁達的精神，充滿了積極溫暖的正能量。

　　情感關系的多元呈現(xiàn)

　　女導演擅長拍攝家庭倫理片，也更容易捕捉日常微妙的情感關系，但是拍攝的角度通常和男導演不一樣，尤其是在母女關系的表達上有很多差異。母親形象在男導演的心中是有光環(huán)的，男導演的習慣思維是塑造吃苦耐勞、無私奉獻的母親，卻往往忽略了母親的其他側面。長久以來，“母親”一詞意味著一種忘我的犧牲精神，但恰恰相反，楊明明執(zhí)導的《柔情史》、楊荔鈉執(zhí)導的《春潮》都塑造了不那么可愛可敬，甚至讓人生厭的母親形象，言語刻薄、內心空虛，母女關系相愛相殺、非常緊張，卻揭開了親密關系中一些被遮蔽的真相。楊荔鈉在《春潮》之后繼續(xù)執(zhí)導《春歌》，依然是講述母女關系，但換成了一對老年母女，85歲的母親照顧65歲阿爾茨海默病的女兒，這種聚焦老年母女關系的題材相當稀缺。《你好，李煥英》中的“母親”也有一定的新意，賈玲穿越回20世紀80年代，和年輕的母親做閨蜜，這個創(chuàng)意很浪漫，她的行為目的就是為了讓母親開心。影片表達了母親和女兒互相流動的愛，這不是傳統(tǒng)單向的付出，而是女兒對母親的回報，用母親的真名做片名，代表了賈玲更希望母親做自己的初衷，并以此來寄托紀念亡母的深情。申瑜執(zhí)導的《兔子暴力》則將犯罪元素融入家庭倫理片中，女兒為保護母親不惜走上犯罪道路，刻畫了一對另類的母女關系。女導演一系列的電影作品把母親形象大大豐富了，大銀幕上多了不少扎根在生活里、充滿人間煙火氣、真實而立體的女性。

　　除了家庭倫理片，女導演也擅長駕馭愛情片、青春片等類型，比如薛曉路執(zhí)導的“北京遇上西雅圖”系列、蘇倫執(zhí)導的《超時空同居》、劉若英執(zhí)導的《后來的我們》、姚婷婷執(zhí)導的《誰的青春不迷茫》、白雪執(zhí)導的《過春天》等，都展現(xiàn)了不同的青春成長和愛情狀態(tài)。戴瑋編導的新片《柳浪聞鶯》中則展現(xiàn)了20世紀90年代越劇舞臺上的姐妹情，頗具東方的古典詩情和美學意蘊。

　　女性話語的個性表達

　　關于“女性電影”的定義向來有爭論，女導演拍攝的大女主電影也不一定是女性電影。嚴格意義上講，“女性電影”的標準是要表達女性視角下女性的真實話語，建構女性獨立的主體性，創(chuàng)作主體需要具備自覺的性別意識。從這點上講，“女性電影”是具有解構意味的，這種表達是一種創(chuàng)新，也是有力度和尖角的。滕叢叢執(zhí)導的《送我上青云》、殷若昕執(zhí)導的《我的姐姐》，還有紀錄片《“煉”愛》都屬于此類作品。《送我上青云》展現(xiàn)了一個罹患癌癥的高知女性所面對的生活窘境；《我的姐姐》讓“姐姐”發(fā)聲，批判了根深蒂固的重男輕女思想，引發(fā)了很大反響。

　　在愛情關系里，也有女導演新的表達。董雪瑩執(zhí)導的《“煉”愛》屬于一種典型的當下社會議題電影，導演跟拍了五位在大城市生活的女性，關于大齡女性婚戀問題展開一系列激烈的交鋒討論。90后女導演邵藝輝的新片《愛情神話》很有迷惑性，表面看是嬌嗲甜的愛情片，內里卻裹著女性視角下的新鮮表達，在男女關系中，三位女主角顯然占了上風，在飯桌上對女性生活的價值觀重新定義，并把男女關系反置，大膽挑戰(zhàn)了傳統(tǒng)的性別思維模式。

　　總之，女導演的新銳之作讓人驚喜，女導演隊伍的壯大對于向來以男性為主導的電影界無疑是一種糾偏，同時也潛移默化地改變了電影的生態(tài)格局，甚至在男導演的電影作品里，我們都明顯感覺到了更多的女性話語。

　　《光明日報》（ 2022年01月19日 15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