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羊八井隧道口，武警拉薩支隊某中隊戰(zhàn)士在哨位上站崗。肖洋攝（人民視覺）

次仁歐珠在向列車敬禮。記者徐馭堯攝

馬祎俊（左二）在使用軌道檢測車檢查鐵軌情況。記者徐馭堯攝

列車在青藏高原行駛。記者徐馭堯攝

　　編者按：青藏鐵路全長1956公里，是世界上海拔最高、高原線路里程最長的高原凍土鐵路。自2006年7月1日全線建成通車以來，一代代鐵路維護工人、護路員、武警官兵十余年如一日不間斷地堅守在雪域高原。

　　近日，記者跟隨天路守護者們一起巡線、執(zhí)勤，記錄他們戰(zhàn)勝各種困難，守護旅客平安和鐵路安全的故事。

　　“看，窗外有人在對著火車敬禮！”火車上，有游客興奮地拿起手機拍照。鏡頭里，一名身姿挺拔的男子正在寒風中對著火車敬禮致意。

　　在青藏鐵路上，這是一道特殊的風景線。敬禮者中有鐵路維護工人，有護路員，也有武警戰(zhàn)士。每當火車穿越空曠寂寥的雪域高原，無論是佇立在冰天雪地中，還是正拿著各種維修設(shè)備前行，他們都會不約而同地向火車敬禮。

　　青藏鐵路呼嘯千里，從唐古拉山開始進入西藏。從那曲市安多縣雁石坪鎮(zhèn)算起，全長638公里的西藏段鐵路需要跨越海拔5072米的鐵路最高點，其中12.12%的路程都是橋梁隧道。2023年，共有295.9萬名旅客、729.7萬噸貨物往來于此——為了鐵路安全，他們?nèi)諒鸵蝗铡⒛陱鸵荒甑貓允亍⒀沧o。他們深知，這條鐵路對于高原的意義。

　　鐵路維護工人：海拔5000米爭分奪秒

　　唐古拉，藏語意為“高原上的山”。如今，火車能快速翻越這座高峰。

　　這里是列車進藏第一站，自然條件十分惡劣。為保障鐵路運行，有這樣一群人堅守于此。

　　清晨，是鐵路維護窗口期。格爾木工務(wù)段唐古拉線路車間黨支部書記馬祎俊，像往常一樣與工人們一起前往唐古拉山區(qū)域。唐古拉線路車間，鐵路最高點海拔達到5072米，這是目前人類修建鐵路的最高點。

　　海拔超過5000米，溫度低于零下20攝氏度，平日里走起來沒有難度的鐵路路基，也有如登山般的攀爬難度。不過幾步路，記者已氣喘吁吁。

　　施工時間有限，馬祎俊迅速分工安排，大家各司其職，開始動手維護鐵路鋼軌。90分鐘的維護窗口期，每分每秒都很寶貴，工人們必須爭分奪秒才能確保完成任務(wù)。

　　在此工作13年，唐古拉線路車間雁石坪線路工區(qū)工長嚴發(fā)業(yè)仍然記得自己第一次參與線路維護的經(jīng)歷。“寒風不停地往衣服里灌，凍得眼淚鼻涕一起流下來。”嚴發(fā)業(yè)回憶，他從未覺得這把小小的尺子如此沉重、冰冷，每一次操作儀器作業(yè)都非常困難。

　　在高海拔地區(qū)，鐵路維護最大的挑戰(zhàn)來自凍土。土壤會因溫度變化上凍、融化，一凍一化都會讓地表形態(tài)發(fā)生不同程度的起伏，影響鐵路平穩(wěn)運行。

　　一天晚上10時許，馬祎俊接到電話——“唐古拉山有一段鐵路發(fā)生故障，請迅速出動維護。”

　　馬祎俊帶著工人迅速出動，抵達現(xiàn)場時已經(jīng)過了零點，他們第一時間沖到鐵軌上施工。黑夜里，幾束微弱的燈光在茫茫荒野上晃動，他們爭分奪秒地排查、維護。

　　干到一半，馬祎俊發(fā)現(xiàn)，除了鋼軌受損，軌上的絕緣設(shè)備也即將脫落。他和工人商量，先大致修復，確保短期運行安全，并盡快請求安排第二個維護時段。

　　一夜無眠。凌晨5點多，工人們終于完成了全部的維護工作。離開鐵道時，他們特意等著最近的一班火車通過，并向火車鄭重敬了個禮。

　　青藏鐵路剛通車時，唐古拉線路車間雁石坪線路工區(qū)副工長王小堂作為青年骨干來到這里工作。他走遍了管段的幾乎每一段鋼軌，對這里的情況熟稔于心。長期跪在鐵軌上施工、行走在高原上巡護，他的面容日漸滄桑。

　　“我不后悔。每當列車穿越唐古拉山，有乘客向我們揮手示意，我都有滿滿的獲得感。”王小堂說。

　　護路聯(lián)防隊：茫茫荒野中日夜巡查

　　作為西藏自治區(qū)專職鐵路護路聯(lián)防隊歐瑪亭嘎大隊副隊長，出生于1995年的次仁歐珠從2013年開始就在平均海拔超過4500米的地方，守望著來來往往的火車。

　　早上6點半，次仁歐珠和隊員們早早起床。跑操鍛煉后，護路員先趕到值班崗亭。崗亭位于鐵路沿線，周圍大都是茫茫荒野，每名護路員負責前后一公里左右的區(qū)域。“我們要守土有責。”次仁歐珠笑著說。

　　鐵路兩側(cè)的施工便道，次仁歐珠每天要走幾十次，哪里不平坦、哪里碎石多，他都了然于心。

　　對于護路員而言，最需要注意的是動物和人類誤入鐵路范圍。

　　一個寒夜，次仁歐珠接到電話：“快來，老鄉(xiāng)家的馬匹跑到鐵路線上了。”次仁歐珠立刻穿上厚重的外套，沖進隊里的小皮卡，朝著求助的管段匆匆駛?cè)ァ?/p>

　　到了現(xiàn)場，已是凌晨4時許。只見幾個黑影在鐵道上不停晃動，用燈光一照，原來是3匹馬越過圍欄，走上鐵道所在的斜坡。巡查的護路隊員一邊大聲吆喝，一邊晃動燈光，驅(qū)趕馬匹趕緊離開鐵軌，但并不見效。

　　抬手看了一眼時間，有一班列車快要通過了。來不及多想，次仁歐珠立刻將在場的護路員聚在一起，手拉手圍成半圓，一步一步緩慢靠近馬匹。“走得快了，怕過度驚擾馬匹，控制不住局面；走得太慢，擔心火車來了，造成危險。”次仁歐珠說。

　　“轟隆隆……”不多時，火車呼嘯而過，已將馬匹趕到斜坡一角的次仁歐珠等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。

　　待將馬匹全都趕出圍欄時，已晨光熹微。次仁歐珠突然感到一陣寒意襲來，原來最里層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濕。大家趕忙回到最近的崗亭，燒上熱水，短暫休整。

　　為了有效提升鐵路周邊的安全性，次仁歐珠還經(jīng)常到周邊村莊開展宣講活動。“主要是勸導大家放牧和活動時遠離鐵路，不要翻越圍欄。”次仁歐珠說。

　　此外，野生動物活動也增加了鐵路運行的風險。黑熊、羚羊等野生動物跑到鐵路范圍內(nèi)，都需要隊員們加以驅(qū)趕，以免傷害動物，給火車運行帶來安全隱患。

　　惡劣的自然環(huán)境，長時間的風吹日曬，使布匹老化速度加快，護路隊員身上的黃馬甲成了快速消耗品。有一次，結(jié)束了一天巡護回到宿舍，次仁歐珠更換衣服時輕輕一扯，就把衣服扯開一個大口子，他只好和剛剛陪伴了他24小時的黃馬甲告別。這對他來說已經(jīng)習以為常。

　　武警戰(zhàn)士：鐵路橋上傾心守護

　　拉薩河特大橋兩側(cè)，有一支特殊的隊伍——武警西藏總隊拉薩支隊某中隊，多年來一直守衛(wèi)著青藏鐵路上的“最后一橋”。

　　中隊本部營房在橋的一頭，觀測哨位在另一頭。為了跨過河流前往哨位執(zhí)勤，從營房到哨位，戰(zhàn)士們需要開車跑上半個多小時。

　　冬日里寒風呼嘯，空氣含氧量達到一年中的最低點，122級臺階，哪怕長期鍛煉的人爬起來都不免氣喘吁吁。執(zhí)勤時，中隊戰(zhàn)士杜斌斌要早早起來，沿著陡峭的山體，登上觀察哨位頂點，凝望這座他已經(jīng)無比熟悉的大橋。

　　有一次，一名男孩誤入大橋附近的鐵道，呼嘯的列車很快將穿過大橋。千鈞一發(fā)之際，杜斌斌立馬向著孩子沖過去，一把將其攬在懷里，側(cè)身一滾，從鋪滿碎石的斜坡翻滾而下。最終，列車安全通過，孩子安然無恙，這位戰(zhàn)士卻摔斷了腳踝。

　　抵達觀測哨位，杜斌斌和戰(zhàn)友們分工合作，一面注視著橋梁及周邊情況，一面盯著監(jiān)控大屏觀測哨位盲區(qū)。“這些年，大家安全意識不斷提高，周圍圍欄等設(shè)施日漸完善，緊急情況越來越少了。”杜斌斌說。

　　除了守衛(wèi)橋梁，附近發(fā)生的一些意外情況也需要中隊戰(zhàn)士及時處理。中隊長張啟回憶，有一次戰(zhàn)士們在執(zhí)勤時，突然發(fā)現(xiàn)監(jiān)控中的河水里漂來一個黑點。

　　“那是什么？”執(zhí)勤戰(zhàn)士立馬叫來隊友。兩人仔細辨認，發(fā)現(xiàn)原來有人落水了。他們一邊向隊里上報情況，一邊通知在橋下駐守的戰(zhàn)士迅速趕往河邊。落水者此時正困在距離河岸最近的一個橋墩上，河水冰冷湍急，戰(zhàn)士們嘗試涉水而過，但走到一半就被及腰的河水沖得左搖右晃。

　　不一會兒，戰(zhàn)士們拿來了救生衣等物品。他們手拉著手在河水中前行，當靠近落水者時將警棍遞過去，成功將其救上岸。戰(zhàn)士們又和趕來的消防救援人員、民警一起，將落水者抬到岸邊，然后轉(zhuǎn)運至附近醫(yī)院。

　　剛?cè)胛闀r，杜斌斌到了營房才知道，自己守護的大橋，就是入伍時坐火車經(jīng)過的地方。那時，營房還在拉薩遠郊，周圍十分荒蕪。“一個快遞，送一個星期是常事。”他回憶。

　　這些年，生活不斷發(fā)生變化。站在哨位眺望，樓房林立，夜幕下燈火通明。“我在這里見證了西藏的發(fā)展變化，這些變化離不開這條鐵路。”杜斌斌說。

　　有一年，張啟帶著40多名新兵進藏。火車穿過大橋時，游客們紛紛掏出手機拍照，“這里真美啊！”有游客情不自禁地發(fā)出感慨。這時，張啟也為自己能有機會守護高原鐵路深感自豪：“西藏很美，這里有些人的精神，更值得敬佩！”

　　“一條條巨龍翻山越嶺，為雪域高原送來安康。那是一條神奇的天路，帶我們走進人間天堂……”不管是馬祎俊、次仁歐珠還是杜斌斌，平時都會不自覺地哼唱起這首歌。

　　作為這條“天路”的守護者，他們也是西藏發(fā)展的見證者。

　　2008年，13歲的次仁歐珠第一次坐上火車去拉薩。前行的列車，承載著他對拉薩的無限想象。他和同車廂的孩子們歡快地玩耍、嬉戲，這是他未曾經(jīng)歷過的出行體驗。

　　一家五口人坐在火車上，幾個小時就從那曲到了拉薩，這要擱以往，要花很長時間。

　　次仁歐珠至今都記得，那時鐵路兩側(cè)就有向火車敬禮的人們。

　　16年后，他也成了他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