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沒被選上，不能去參加演出了。”“你可以繼續(xù)在馬蘭小樂隊唱歌，樂隊的大門永遠(yuǎn)為你敞開。”在太行山深處馬蘭村的一間小屋內(nèi)，一位頭發(fā)花白的老人正在安慰一個小男孩。男孩點點頭，跟著節(jié)拍繼續(xù)唱：“如果有一天，你來到美麗的馬蘭……”稚嫩的歌聲飄出窗外，飛出大山。

　　這位78歲的老人叫鄧小嵐（見圖，本報記者張志鋒攝），退休后的她從北京來到河北省阜平縣城南莊鎮(zhèn)馬蘭村教山里娃唱歌，默默堅守了18年。

　　“馬蘭村就是我的家”

　　“馬蘭村就是我的家。”鄧小嵐一邊調(diào)試小提琴，一邊微笑著說。

　　家在北京，她和馬蘭有什么淵源？上世紀(jì)40年代，鄧小嵐父母曾在位于馬蘭村的《晉察冀日報》工作。1943年底，鄧小嵐在馬蘭村附近的易家莊出生。

　　父母工作忙，就把她送到附近麻棚村一戶老鄉(xiāng)家寄養(yǎng)，老區(qū)人用小米粥哺育“小嵐子”2年多，之后她隨父母轉(zhuǎn)到張家口。

　　跟著父母輾轉(zhuǎn)多地，鄧小嵐后來到了北京讀書，考上清華大學(xué)，長大后從未回過馬蘭村，但心里卻一直把那兒當(dāng)作自己的故鄉(xiāng)。

　　一個契機，讓她決定回到馬蘭村。當(dāng)年敵人掃蕩時，《晉察冀日報》有7位同志犧牲。2003年清明節(jié)，已退休多年的鄧小嵐回馬蘭村為烈士掃墓，馬蘭小學(xué)20多名小學(xué)生參加紀(jì)念儀式。

　　活動結(jié)束后，鄧小嵐想跟孩子們一起唱支歌，但孩子們一臉懵懂，“什么歌都不會唱”。鄧小嵐心里很不是滋味，由此萌生一個念頭：一定要再來馬蘭村，教孩子們唱歌。

　　2004年夏天，鄧小嵐再次回到馬蘭村。當(dāng)時馬蘭小學(xué)僅有一名老師，沒開音樂課。于是她成了這里的義務(wù)音樂老師，每半個月來一次，教孩子們唱國歌、少先隊隊歌，以及《歌聲與微笑》等歌曲。

　　她最初以為，教孩子們唱歌是很簡單的事。可是有的孩子家長認(rèn)為，將來考學(xué)又不考唱歌，白花工夫。她理解家長的心情，就一家一家上門解釋，“課余學(xué)唱歌，不會影響學(xué)習(xí)，還能促進學(xué)習(xí)！”

　　“我喜歡教孩子們唱歌”

　　時光伴隨歌聲悄悄流淌，鄧小嵐種在山坡上的金菊花年年如約綻放，不知不覺中，她在馬蘭村教唱歌已經(jīng)18年了。

　　為了不影響孩子們正常學(xué)習(xí)，她用周末、課余和假期給孩子們上課。北京到馬蘭有400多公里，當(dāng)年沒有高鐵，她一大早趕公交、換地鐵，從北京西站乘火車到河北定州，再換乘班車，趕到馬蘭村經(jīng)常是傍晚6點多。山路彎彎，坑坑洼洼，但她從不覺得苦。

　　后來她搬進學(xué)校，住在大山深處。冬天經(jīng)常是零下十幾攝氏度，寒風(fēng)透過門縫往屋里鉆，毛巾凍成了“硬板”，她晚上睡覺都得戴著帽子。一些親友不解：你為啥跑到大山里教孩子唱歌？她笑笑說：“我喜歡教孩子們唱歌，也喜歡聽孩子們唱歌。”

　　巍巍太行山，清清胭脂河，老人牽掛小山村。冬去春來，每月跑兩趟，寒暑假都住在村里。

　　2006年10月，她從北京家里帶來幾把吉他、手風(fēng)琴和小提琴，成立了由6個孩子組成的馬蘭小樂隊。

　　五年級的孫志雪以前只在電視上見過電子琴，她忍不住好奇地按琴鍵，“當(dāng)——”電子琴發(fā)出美妙的聲音，她一下子被吸引住了。后來，她考上西北民族大學(xué)音樂學(xué)院。今年寒假她來看鄧?yán)蠋煟爱?dāng)年電子琴的那一聲響，打開了我的音樂之路。”

　　漸漸地，鄧小嵐身邊的一些朋友被她感動了，陸續(xù)加入。她的朋友還專門為孩子們創(chuàng)作了《假如有一天你來到馬蘭》等歌曲。

　　“音樂為孩子們打開一扇窗”

　　過去，條件艱苦，村里許多孩子連縣城甚至鎮(zhèn)上都沒去過。2008年國慶節(jié)，鄧小嵐帶馬蘭小樂隊來到北京，山里娃們第一次坐火車，第一次坐地鐵。他們游覽“鳥巢”，到天安門廣場看升旗……一路走下來，他們也把歌聲帶到了北京。

　　當(dāng)時一些城市經(jīng)常舉辦音樂節(jié)，但很少有兒童音樂節(jié)，鄧小嵐想：能不能給孩子們辦一個音樂節(jié)呢？

　　2013年夏，鄧小嵐決定在馬蘭村的山谷里舉辦森林音樂會。縣里幫著建舞臺，鄧小嵐每天騎電動車去盯進度。7月24日，她急著去工地，不小心栽進路邊大坑，左腿摔成骨裂……

　　舞臺建好了，形似一只展翅飛翔的小鳥，又像一雙向上托舉的手。“希望孩子們放飛希望，托起明天的夢想。”8月24日，首屆馬蘭兒童音樂節(jié)舉辦， 20名隊員表演小提琴、合唱等。聽！山里娃娃拉起小提琴，悠揚的琴聲穿越樹林，飛出大山。

　　2021年10月，一座新的月亮舞臺建成。近年來，當(dāng)?shù)毓厕k了四屆馬蘭兒童音樂節(jié)，吸引了全國各地的小歌手、大歌手到馬蘭分享“歌聲與微笑”。

　　音樂化人，為孩子們開啟全新世界。近年來，小樂隊培養(yǎng)了近百人，北京、上海等地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和歌聲，也帶動了更多的山里孩子。現(xiàn)在村里有很多孩子上高中、讀大學(xué)，小樂隊里也有4名成員考上了大學(xué)里的藝術(shù)專業(yè)。

　　如今，馬蘭小學(xué)有90多人，鄧小嵐還教新來的音樂老師拉小提琴，以期帶動更多學(xué)生。“音樂為孩子們打開一扇窗。”鄧小嵐說，“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，我要做點有意義的事情。”

　　《 人民日報 》（ 2022年01月17日 06 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