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科學隨筆】

　　作者：李佳瑩、田德錄（分別系科技部科技評估中心助理研究員、研究員）

　　以“數論文、數經費、數影響因子”為特征的評價體系，在過去一段時期，對我國的科技發(fā)展起到了一定的正向激勵作用。然而其產生的評價導向異化，當下已嚴重破壞了學術生態(tài)。

　　黨的十八大以來，黨中央、國務院高度重視科技評價改革，多次對完善科技評價體系提出相關要求并進行部署。近年來，我國印發(fā)《關于深化項目評審、人才評價、機構評估改革的意見》《關于完善科技成果評價機制的指導意見》等文件，明確改革方向，有關部門出臺《關于破除科技評價中“唯論文”不良導向的若干措施（試行）》《關于規(guī)范高等學校SCI論文相關指標使用 樹立正確評價導向的若干意見》等配套措施，通過開展清理“唯論文、唯職稱、唯學歷、唯獎項”（簡稱“四唯”）專項行動加快推進改革落實，以質量、績效、貢獻為核心的評價導向已基本成為社會共識。但改革推進過程中，在評價目標設計、評價主體擔當、評價能力和評價環(huán)境建設、評價結果應用等方面仍存在“梗阻”。

　　仔細分析這些“梗阻”，在評價目標方面，存在統(tǒng)籌協調性不足的問題。當前各主管部門都有自己的評審、評價活動，各地方政府、基層科研單位甚至其所屬部門，也有其相應的科研評價活動，甚至更多，但評價聯動性差，隨意性強，存在交叉重復和效率低下等問題，缺少評價結果的共享。同時，大部分科研人員承擔競爭性項目課題較多，且支持周期較短，評價活動頻繁，不利于產出重大成果。

　　對評價主體進行分析也能發(fā)現，部分評價主體創(chuàng)新盡責意識不夠。在破除“四唯”等不良導向評價指標方面，各層級存在執(zhí)行偏差。部分單位將清理工作簡單化，一刀切地不允許出現論文數，部分單位出于操作方便的需要，將高質量等同于國際知名期刊或影響因子，形成新“唯”，科研人員也以此作為其代表性成果的依據，而不是先描述成果本身所解決的科學問題或面向國家需求、產業(yè)應用所作出的貢獻。部分評審專家由于思維慣性和怕擔責心理，在同行評議中仍以“四唯”作為評審依據，也間接導致科研人員不敢改變思維方式，仍以相關定量指標作為努力方向。發(fā)展迅速的社會化評價機構也存在水平參差不齊、不規(guī)范等情況，其發(fā)布的部分學科排名、學校排名、醫(yī)院排名等評價活動仍以“四唯”為標準，由于其具有一定的社會影響力，直接誤導了科研單位的評價導向。在立“新標”方面，基層科研單位改革步調不一致，部分評價主體責任落實不到位，存在惰性心理和“等靠要”態(tài)度，在分類考核評價標準細化、構建多元化分類評價體系上缺乏因地制宜的創(chuàng)新性探索和解決問題的主觀能動性。

　　在評價能力和評價環(huán)境方面，也存在限制。定量與定性相結合的多元化科技評價工具、方法開發(fā)不足，難以適應科技發(fā)展系統(tǒng)化、復雜化、交叉化等特點，對代表作評價的組織方式仍局限于有爭議的“同行評議”，缺少深入的評價理論研究和嘗試。科研誠信監(jiān)管體系建設不足，也使得同行主觀評價較易受到人情社會、利益群體等外部環(huán)境的影響。

　　評價結果應用仍不夠合理。帽子、獎勵等評價結果與物質、利益、資源等分配仍存在掛鉤，科研人員特別是青年科研人員仍投入大量精力和時間申請人才稱號、獎勵的情況，不利于其持續(xù)或安心做科研。部分高校等單位在人才引進時更關注“帽子”頭銜而不是針對本單位科研方向的發(fā)展需求，導致不同地區(qū)、不同科研單位間產生對“帽子人才”的惡性競爭現象，部分人才可能向福利待遇高而科研平臺建設水平一般的單位跳槽，造成人才資源的不合理配置和科技資源使用效率低下等問題。

　　要完善評價制度等基礎制度改革，逐步解決科技評價工作中的基礎性、根本性問題，需要從宏觀、中觀、微觀三個層面共同構建新型科技評價體系。

　　從宏觀角度來說，要完善制度化保障體系建設。在國家層面建立國家科技評價改革推進機制，進行頂層設計和重大科技評價活動的跨部門統(tǒng)籌協調。理清繁多的各類科技評審評價活動的定位和目的，加強評價結果的共享使用。建立項目評審活動的后評估機制，明確人才評價的目的和時效性，健全科研院所體系化布局，統(tǒng)籌規(guī)劃目標定位，避免同質化競爭，分類建立基于國家使命導向的科研院所長周期評價制度。形成科技評價結果使用的制度要求，利用科技管理行政體系，建立健全由上至下的監(jiān)管機制和由下至上的監(jiān)督反饋機制。利用信息化手段加強科研誠信體系和信用監(jiān)管體系建設，推進建立負責任科研評價體系和全國統(tǒng)一的信用評價體系。

　　同時，還要加強中觀多元化組織體系建設。政府部門應組織政策宣傳貫徹培訓，建立科技評價改革落實的跟蹤監(jiān)測評估機制，針對基層單位在新型科技評價體系構建中的問題進行研判，允許特殊政策，避免“一刀切”。學會、行業(yè)協會等科學共同體要研究細化符合本領域科學規(guī)律的評價規(guī)范指引，高校科研院所等創(chuàng)新主體圍繞“干什么、評什么”“誰用誰評”，探索制定符合自身發(fā)展需求的科技評價體系。基層科研單位學術委員會需積極發(fā)揮學術評價作用，避免被行政方式代替。加強第三方評估機構建設和評價能力開發(fā)，支撐科技評價科學合理公平公正進行。督促媒體配合相關科技評價組織，豐富宣傳形式，引導社會關注，積極推動公眾知情權、參與權、表達權和監(jiān)督權。

　　再者，還要優(yōu)化微觀規(guī)范化操作體系建設。各層級基于評價目的建立科技評價負面清單，明確代表性成果的認定主體、責任、方式、標準，形成同行評議操作流程指南，規(guī)范同行評議專家遴選、評價方式、評價程序、評價意見反饋等行為，探索專家?guī)旃蚕頇C制。開發(fā)不局限于同行評議的評價工具，加強過程評價，探索中長周期評價和穩(wěn)定支持相結合、團隊評價與個人評價相融合的評價方法，研究對交叉學科、顛覆性技術的評價方式。